女性意识的两极分化

当代都市女子，普遍都有了觉醒意识。然而，这种觉醒却在不断朝着两个极端发展；强的更强，弱的更弱；独立的更加独立，依附的更加依附……当然，这些都是相对于男性而言的。即使是在今天，绝大多数女性仍然无法做到无视或坦然面对男性目光的审视与评判。这是从人类遥远时代一路沿袭下来的男权意识在起作用，这种意识深深种在人们的血液和骨髓中，不仅男人们理所当然地充当着审视者和评判者的角色，女人们也理所当然地充当着被审视者和被评判者的角色，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于是，男人的目光就像漫无边际的海平面，任凭女人在其中上下沉浮，而永不到岸。

但是，岸的吸引与诱惑越来越强烈，凫出水面的女人从一到十、从十到百……直至四面开花，无所尘封。

几乎从未有过哪一个时代会像今天一样，让女人的独立意志与自我意识像阳光下的花朵一样自由生长。在这样的一个大前提下，将近二十年来，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从政治、经济、文化、体育……直至社会的各个领域与层面，都不断地有优秀和先锋的女性以群体的姿态跃出水面，她们坦然对视男人的目光，不再为这一目光的评判所左右。这种坦然来自她们内心深处的自信，这种自信来自社会对女性全方位的承认——承认她们的智慧与才能、承认她们的贡献与成就、承认她们独立的人格与地位——承认她们的智慧与才能、承认她们肩负社会职责的资格……就和千百年来社会对男性的信任一模一样。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

真正有底蕴的女人，就像一直都在练功的舞蹈演员，当她们终于被推到灯光明亮的前台时，会从容地展示自己的实力与风采。“舞台”给了女人一个释放集体爆发力的机会。于是，从女排到女足；从政、企、商“女强人”到“女性作家年”；从“当代秦香莲告状团”到“高知女子单身楼”……一个又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印在男人的海平面上。无疑，男人们集体固有的某种东西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与冲击，他们所面临的挑战更多地不是来自于女人，而是他们自己。

可惜的是，中国男人在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撞击之后，仍然极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当男足雷声大雨点小而女足不动声色地异军突起时，我们听到的来自男性的声音仍然是十多年前面对女排时的有点怪味的“阴盛阳衰论”。我们不仅要问：站在意识形态最前沿的男士们：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论调？

不能。因为十多年来，在两性对垒的意识形态领域，他们并不曾认真地反省自己，而是致力于调整和扭转女人的方向。他们非常自信地认为中国女人走进了空前绝后的误区，必须由他们义不容辞地导入正轨。因此，他们孜孜不倦地塑造着像《渴望》中的刘慧芳、《后妈》中的芳草，以及最新出版的《羊的门》中的秀丫与何丽娟那样的“典范”形象；他们不惜笔墨地评价和盛赞着“小女人”写作，甚至化名捉刀，示以范之；他们大声疾呼：女人，回家去；他们和风细雨；柔顺的女人最可爱……他们迅速调整和重构有点动摇的男性意识中心论的理论体系。

这种努力是有效的。我们终于看到了当代女性价值观和道德观所发生的前所未有的大裂变和大混乱、大迷失，当一部分人朝着自强与独立的方向越走越远的时候，另一部分人却在各种表面现象的掩盖下，朝着更加依附和仰赖男性的方向降落下来。

在前十年中曾经一度走在前面的女性，在后十年中，有多少人因为无法顾全社会“女强人”和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等多重角色，以及无法平衡情感空缺而跌落谷底？又有多少看似新潮和现代的青年女性，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降到男性目光的海平面以下？她们的美丽与青春、她们的学历与修养、她们所有的优势都成为取悦男人的资本。于是，几乎每一位稍显出众或相对成功的男人后面，都会跟随着一大串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她们为了取悦并依附于这样的男人，甘愿放弃一切，回家去做“全职太太”，或不惜放弃尊严去做金屋藏娇的“包二奶”和“小情人”。在女性用品持续不衰的疯狂大消费中，有很大比例的成分是为了在男人评价中赚到高分值。然而，已经稳坐船头的男人们说：清水出芙蓉，我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又有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不喜欢素面朝天的女人……女人开始无所适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古代虞姬成了当代女子歌唱不已的凄美偶像，因为她为爱献身而赢得了霸王永远的痛惜和一个“最爱”的名分；又几乎是在悄然之间，不知被谁从古代春闺读物中发掘出来的一种“媚术”，差不多成了女性私下里的必修课……女人们拼命隐藏自己被男人们称为“不爱”的许多天性，在情敌林立中，几乎不再有人敢公开表示嫉妒和争风吃醋。“传统美德”再次成为男人们降服女人的得心应手的工具。于是，女人在取悦男人方面，被迫开发着无穷的聪明才智，“嫉妒”被隐藏到幕后，训练有素的“硬件设施”和闪烁着智慧灵光的“软件技巧”走到前台，“教你如何做女人”、“教你怎样唤回弃你而去的男人”等等此类文章，成为女性读物不断走俏的法宝。当那些做了情人的女子凄艳绝伦地自比虞姬时，那些已经做了妻子的女子也决不会疏忽大意到高枕无忧，面对着一任又一任丈夫情人的挑战，她们必须抹煞自己太多的个性，必须不断地修炼自己——聪慧绝顶、贤淑至极、温柔似水、大度如佛、忍让而富于牺牲精神，更重要的是对老公奉若神明，忠诚得无以复加……因此，就连那些存心找茬的男人也找不到任何指责的理由和把柄。她们平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来到丈夫面前，一个又一个女人离开丈夫身边，对自己的胜利和美誉充满经久不衰的欣慰和感动。